蘿拉

白真在临溪平台上铺设的软垫安稳地翻了个身，片片桃红的花瓣随着他的动作飘起复又落下，几瓣落在了发上和脸颊上，一只大掌探过去将桃花瓣拨掉。白真恍若未觉，在软垫上蹭了蹭继续酣睡。大掌转而拉过白真的一只手臂过去，探了会脉息。

 

探到脉象依旧平稳，折颜不禁微勾唇角。他并未放回白真的手，而是转而握在掌中，轻轻摩娑。魔界浊气妖气过重，果然不适合青丘狐族居住。数月前白真身旁的侍从硬闯进书房突报白真殿下头痛难忍，兼且全身发冷。折颜立即抛下东华君急赶回寝殿，重新使起了几万年来空置的医术，一诊脉惊觉是浊气侵体。折颜当机立断抱着白真来到自己许久不曾踏入的十里桃林，在此清除白真体内的浊气与修养生息。

 

十里桃林虽然居处于魔界边上，却是折颜亲手栽植，让此地成为迢遥十里路的纷飞桃林，仙气萦绕、生机蓬勃。但折颜从不让任何外人进入，自己也鲜少回访，放任桃树林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花开花落。

 

东华君曾笑折颜一身魔气竟能种出四海八荒垂涎想要一探究竟的桃林圣地，讥笑完之后却陡然沉默，挥挥袍袖转头就走，似乎发现自己提起了甚么不该提的事。

 

无妨，折颜自己也只不过是随心所欲，他想种桃树，便种了。

 

白真被不断飘落的桃花花瓣惹的将醒未醒，心头一烦索性撑起身。「甚么时辰了？」他迷迷糊糊地问，浑然未觉自己的手正被折颜握着。

 

「你才睡了一个时辰，接着睡罢。」折颜哄劝。

 

「睡不着了。」越来越清醒，但又觉得疲累。白真复又躺回垫上，像个贪睡不肯起身的孩子，没束起来的发丝披散，平添慵懒。

 

「那跟我聊聊罢。」折颜转身撩起衣袖，点燃炉火准备烧水煮茶。移到桃林自始，他俩大异于在魔界殿里疏离的相处模式，反而越发亲近起来。也许是因为折颜每日照看白真的身体情况，也许是桃林飘渺的仙气充盈了白真的心气，让白真心情比起在魔界时飞扬不少，展露本性。

 

「你想聊甚么？」白真仰躺望着上方丛丛桃花枝桠掩映的湛蓝晴空咕哝。

 

「上次我们聊到那儿？哦，就从你飞升上神那里讲起。」

 

「不过就是被劈了六道天雷，有甚么好说的？」白真翻身侧卧，手撑着脑袋看折颜神情专注将茶叶撒入壶中，细细一道滚烫清水随之注入。

 

折颜内心一紧。「六道？」一道就够仙体受的，还接连六道。

 

「我整整躺了一个月，躺到阿娘以为我撑不过去，在那儿哭着与阿爹商量要渡修为救我时，我就醒了。」当真是醒的及时。

 

「你的剑术是谁教的？」在等待茶叶舒展泡开的空档，折颜转而剥起了坚果，清脆利落，剥完一颗便立即递给白真。白真自然地接过塞入口中，脸颊鼓鼓的，边吃边不知不觉向折颜泄底。

 

「我表哥。」唔，这颗坚果肉有点硬。

 

「怎么？不是你大哥二哥或三哥？」

 

「我那三个哥哥哪有空闲管我这小毛头，爹娘当时也爱云游四海，狐狸洞里经常没人在。只有表哥当时与我家走得近，我的琴棋书画和剑术都是他教我的，我小时候野的要命，玩到不知道要回狐狸洞，他不得不满四海八荒地找，把我给抓回来，常常得帮浑身泥的我洗澡──」真是个活脱脱的保母。

 

剥坚果的声响剎时停止。「他常常，帮你洗澡？」

 

「是呀。」不过到小五长大也开始跟着自己出去野就停止了。

 

折颜没来由地觉得不悦，他竟荒谬地认为应当是自己参与白真一切的历程，而不是甚么来路不明的表哥。

 

「我渴了。」白真催促，打断折颜的思绪。

 

折颜倒茶，刚只顾着挖白真底细，茶叶有点泡过头了，色泽深浓。白真啜了一口。「好苦。」涩味都在口腔蔓延开来，脸不禁跟着一皱。

 

「就你吃不得苦。」折颜调侃。「兑点水吗？」

 

「不必，这样就行。」虽这样说，白真仍是紧蹙着眉头喝下。

 

折颜将这泡茶全倒了，重新沏上一壶。「你表哥之后还有常常帮你洗澡吗？」他状似不经意地询问。

 

「没有呀，没多久阿娘说小五也开始跟着我了，小五這女孩子家一起跟我們倆洗澡不象话。」

 

折颜缓下繃緊的脸皮。

 

之后的某一刻，当白真在浴池内被折颜弄得死去活来时才晓得，自己这时的回答救了青丘大表哥一命。